“一去紫台连朔漠,独留青冢向黄昏”。杜甫的诗句勾勒出了你的一生。然而真正与你相伴身侧的,却是你的琵琶。
我能想见你在杏花天影中奏起泠泠琵琶的模样。彼时你还在那个寥落的深宫中,举步维艰。“寂寞空庭春欲晚,梨花满地不开门”。在那红墙宫闱里,连春色亦被碧瓦飞霞挡在门外。正所谓“鸳鸯瓦冷霜华重”,在这样的地方沉浸得太久,心仿佛也被镶上了一层灰尘。
你是不幸的,因为你空负绝食容颜,却未能得到君主垂怜。若说皇宫是个弱肉强食的森林,那你已成为败者。可你又是幸运的,因为那些被皇帝挑中飞上枝头的女子,她们别无选择,只能不停地勾心斗角、玩弄权术来巩固自己的地位。而你却不必费尽心机地步步为营,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。即便远赴塞外又有什么关系,你可以不必再做笼子里的金丝雀,而变成大漠晴空上翱翔的雄鹰。
我能想见出塞的前一个晚上,你彻夜难眠,独坐窗边,借着月亮的清辉拨起琵琶。也许你在辞别故土,也许你在排解忧思,也许你在感怀身世。你不是不怕在塞外受苦,可是你更怕将自己禁锢在深宫。你是勇敢的,因为你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。
我能想见在前往塞外的马车上,你弹琵琶的情状。胭脂水粉,抑或绫罗绸缎,你都不曾带在身边,唯有怀中的琵琶始终相伴。它是你的知音。它见证了你在深宫之中备受冷落,也见证了你在和亲时的毫不犹豫。那夜你一头如瀑青丝散落腰际,纱衣胜雪,独坐月光下奏乐的那份淡然与清远,它亦尽收眼底。
千秋赞颂,流芳百世,王昭君,我好奇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。《史记》上不过寥寥几笔一掠而过,留给后人无尽的遐想。他们似乎喜欢描写你到了匈奴之后感慨在汉宫受的冷遇,我却觉得不然。汉宫如何不好,终究是你的故土。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,不应当千载怨恨。
在单于的王帐里不论你是否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阙氏,死后也不过是一座孤坟。美人总是下场凄惨的,譬如“宛转蛾眉马前死”的杨玉环,或是横剑自刎的虞姬。可是万古称颂的却只有你一人,因为你不只履行了自己的意愿,更肩负着促进两国友好往来的重大使命。你深明大义,心系家园,自请和亲,便是舍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和归宿。
大漠上,风沙里,夕阳下,那一座青冢,是后人心中不朽的传奇。